我从没想过，一个人的脸可以拉扯的这么扭曲。当然了，白衣女子不是人，她是鬼物。但如此狰狞的模样，与之前反差太大，想到自己还被这么个东西按在棺材板上亲了半天，忽然有点反胃。

白衣女子的血盆大口咬中吴老六的脑袋，就像蛇咬住了青蛙，不断的甩头撕扯。她的指甲也伸展开来，好像一把把匕首插进吴老六身体里。

鲜血不断飙洒，那画面着实有些血腥，尽管我对现在的吴老六愤恨到极点，可看着他被插成筛子，心里也很不舒服。

有白衣女子的拖缓，霍清照也赶到了。看着这个恐怖的女子，他愣了愣神，然后才反应过来，拿着纸符朝吴老六打去。

然而他的本事实在不怎么样，纸符按在吴老六胸口，没有半点反应。霍清照愕然，随后一咬牙，喷出些许血液，大喝一声：“疾！”

只见血光如电，射在吴老六身上，把他打的不住后退。趁此时机，我用来甩头，总算把脖子从他嘴里拽了回来。

剧烈的疼痛，让我想摸一摸伤口，却又不敢轻易触碰，只看着被白衣女子咬住脑袋的吴老六，暗骂不已。

吴老六似乎知道自己寡不敌众，他猛地一拳打在白衣女子身上，把脑袋抽出来的同时，快速后退。然后，他转过身，头也不回的跑了。

我气的要去追，被霍清照伸手拦下：“这里面有古怪，我们快点离开岸边！”

我这才注意到，不知不觉中，已经快接触到河水。后背不由冒出一阵冷汗，幸亏没下水，否则河神万一跑来要了我的命，怕是没谁能救的了我。

我们后退的时候，吴老六也已经趟进水里，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保护，他忽然停下来，转头朝我看。我惊愕的看到，他眼里流下两行血泪，煞是恐怖，同时又让人觉得莫名心酸。

而后，他转回头，一步步朝着河中央走去，再也没上来过。

我与霍清照一直退到百米外停下来，他松了口气，然后捂着嘴巴叫痛。刚才那口血箭，是咬破舌尖喷出来的。舌尖血与心头血都有强大的辟邪效果，只是咬舌头实在太疼了，一般人根本做不来。

十里涧已经恢复了平静，既看不到吴老六，也看不到河神的黑棺材。

霍清照喘几口气后，看着我身边的白衣女子，忽然问：“这鬼物，是殷师父给你的？”

我点点头，没告诉他具体的来源。不过白衣女子很快便重新化作纸人，被我捡起来放进口袋。以霍清照的见识，应该能想明白。

他明不明白，其实我并不关注，感觉脖子的痛苦仍在持续，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，我不由骂出声来：“该死的吴老六，好心救他，竟然恩将仇报！早知道他已经变成鬼，一脚就给踹河里去，疼死我了！”

霍清照检查了我的伤口，说：“还好，不是很深，只是掉了一小块肉。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，吴老六应该不是鬼，而是活人。”

我愕然的转头看他：“什么意思？”

“就是字面意思。”霍清照凝视着十里涧，说：“如果他死了，刚才受伤的时候，不会留那么多血。而且，你的伤口阴气并不算太重，与真正死尸咬的不一样。我的符对他也没有效果，这足以说明，吴老六是个活人，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发疯，甚至无惧伤势。”

我听的更加吃惊，吴老六刚才还活着？再想到吴老六下水时的两行血泪，我忽然觉得，也许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清醒的，知道自己此去再也回不了家，悲痛到极点。

霍清照叹口气，说：“可惜了，他先被做饵引诱河神，又被做饵引诱你上当，实在有些惨。”

我默然不语，如果霍清照说的是真的，那吴老六确实很惨。家里媳妇和娃娃都在等着他，可他却就这样死了。和他相比，我受的这点伤算得了什么。

“该死的河神！”我咬牙切齿的说，把所有的帐，都记在了它的头上。趁着大哥不在，用这样的阴谋诡异害了吴老六，还险些把我一块弄死，真是恶毒！

“不见得一定是河神。”霍清照忽然说。

我转头看他，问：“不是它还能有谁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霍清照摇摇头，带着疑惑的语气说：“依我所见，河神并不需要用这种手段。之前死在十里涧的人，应该没有被诡计害死的吧？倘若它可以控制活人，你大哥就算再厉害，也不可能护住吴老六这么久。”

我一想，确实是这个道理。河神如果真能控制人，先前落水的那么多，它随便弄几个回来，早就可以把我们杀的干干净净，干嘛非到今天才用这个杀手锏？

可不是河神的话，又会是谁？

霍清照看看我，提醒说：“别忘了你们村有水族的鬼书，也就是可能存在懂得放鬼的鬼师。如果有人放鬼控制了吴老六，不足为奇。可惜刚才我只想着帮你解围，没有太注意他是否被鬼物附身。”

我听的更加诧异，关于鬼师，霍清照之前说过一些。

一本白书，一本黑书，其中黑书是用来放鬼和驱鬼的。之前从六爷家里曾经搜出这么一本，我们还怀疑六爷可能是鬼师。但六爷已经死了，就算他真是鬼师，死人还怎么控制死人？

当然了，六爷如果是鬼师，别人也可能是。

我没有完全否定霍清照的话，反而因此更加警惕起来。倘若村里真的还有一个人懂得放鬼之术，那么危险随时可能降临。

崔汉毅在另一边时不时看向我们，他似乎有些话要说，我隐约明白他想问什么，懒得搭理。像他这样的人，死了最好，我绝不会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。

但霍清照不一样，他本就是陆老板带来的，崔汉毅过来和他说了几句，霍清照便跟着到一旁解释去了。

我气的直咬牙，却也能理解霍清照的为难之处。

这里实在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，索性扭头就走。

回去的路上，我远远的便看到吴老六媳妇，抱着娃娃站在路口张望。看到我回来，她眼里一喜，可当她没在我身后看到吴老六的时候，脸上又多了一丝慌乱。

我心里升起了愧疚感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。

也许我的神情，已经让她有所察觉，吴老六媳妇抱着娃娃跑过来，颤抖着问：“秋生，老六，老六他……”

我看着她怀里的娃娃，最后叹口气，说：“对不起，我没能把老六哥救回来……”

吴老六媳妇愣了下，然后眼皮一翻，直接就昏了过去。我手忙脚乱，赶紧接住差点摔地上的孩子，同时又慌不迭的给她掐人中。

这人遇到急事昏迷，一口气喘不上来，也是可能憋死的。

直到人中被掐的青紫一片，吴老六媳妇才缓缓醒转。见我抱着孩子蹲在那，她眼皮子一眨，眼泪顿时如黄河决堤落了下来。

“老六啊！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啊！你留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，我，我跟你一块死了算了！”吴老六媳妇说着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墙头上撞。看那架势，倒不像是在做样子。

其实她的心情很容易理解，上次吴老六就差点丧命，好不容易被大哥硬给扛下来。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，以后只等着过好日子了，结果在最有希望的时候，吴老六丧了命。

从绝望到充满希望，再到彻底绝望，连续的情绪变化，一般人确实很难承受。

我不知道该如何劝她，生离死别的事，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扭转的。娃娃不知是被吓到，还是知道自己亲爹已经没了，也跟着大哭起来。

我虽然抱过孩子，却不懂怎么哄孩子，晃了一阵子，却始终不见好。一大一小两个人，哭的我浑身冒汗，只好拉着吴老六媳妇，说：“老六哥虽然没了，可孩子还在啊。你不为自己想，也得为孩子想想，难道忍心让他刚出生就没了爹娘？你要真能狠下心带着他一块去见老六哥，我也拦不住，但娃娃是无辜的。”

吴老六媳妇下意识抱住孩子，哭的更大声了。她的年纪并不算大，往后说不定还能再活个五六十年，早早丧夫，确实是件令人痛苦的事情。

附近几家听到哭声，都跑出来看情况。得知吴老六于十里涧丧命，他们发了会呆，然后纷纷叹气。

之前吴老六被大哥强行续命，村里人本来都很不高兴，甚至觉得吴老六太自私了，这是拿别人来顶缸。可是现在，吴老六在不该死的时候死了，未免让人唏嘘不已。

几个妇女走过来，将吴老六媳妇扶住，苦口婆心的劝慰开解着。

女人更懂女人，有她们在，吴老六媳妇虽然哭的比之前更大声，却也不太可能再寻死觅活了。

我多少松了口气，但那哭声，实在听不下去。每每听到，都会想起吴老六最后一次转头时的两行血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