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7.这里有鬼

 2018-02-26 11:02

靠山坪村再穷,也不至于连顿中午饭都吃不起。我爸这样说,显然是故意给舅舅难堪。不过舅舅似乎已经适应了他的挑刺方式,并没有抱怨什么。

回去的路上,他和我妈聊起了这些年的事情。

舅舅说,其实他个人是反对家里的做法的。闺女大了,想嫁给谁就嫁给谁,爱情这东西,不是三言两句能解释明白的。

但老一辈人,更希望儿女的幸福,能掌握在自己手里。准确的说,是由他们控制着去幸福。

这不是包办婚姻,却也没太大区别。

通过他们的聊天,我这才知晓,我妈在家排行老四。上面还有一个姐姐,一个三哥。舅舅冯兴安,排行老二。

据说在大姨前面,其实还有两个大舅,但因为早些年缺粮食,活活饿死了。

舅舅问起我妈这些年过的怎么样,苦不苦。我妈看着我,然后摇头说:“不苦,秋生很出息,马上就要上大学了,名牌大学。”

舅舅颇感兴趣的看着我,说:“我那丫头也是今年上大学,回头你们俩进了城,互相照应着点。”

基于礼貌关系,我哦了一声,但实际上却不以为然。首先和舅舅不是很熟,姥姥家这么多年都没人来看望我们,说实在的,我心里也不痛快。只不过看在我妈的面子上,才愿意接纳他们。

至于舅舅的女儿,她又不跟我一个学校,照应个啥。

可能因为太久没见到自己的亲人,我妈越说话就越多,我从未见她这么畅谈过,好似心里的某扇门打开了。

一路聊着,不久后,我们到了姥姥家。

他们这个村子也不是很大,进村的时候,正听见唱戏的,敲锣的在那闹腾。舅舅说,他已经帮我妈垫钱请了戏班子。

我撇撇嘴,什么叫垫钱,搞的好像我妈就应该掏这笔钱一样。

虽说附近的风俗里,确实有闺女请戏班这个说法,可也得分情况。遇到对自己一闻不问的亲人,我不觉得需要尊重什么风俗。

这是作为孙子辈的想法,我妈却不那样想,她很明确的表示,会把这笔钱还给舅舅。

十几二十年没回来过,村子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我妈到灵棚前,看到里面那口水晶棺材和遗照时,不由自主哭了出来。

姥爷的遗照很严肃,他曾经是个军人,铮铮铁骨。认定的事情,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。因此,他应该是到死,都没原谅自己闺女的。

这里很多村民都忘记我妈是谁,有人觉得面熟,却记不起叫什么。包括那些亲戚,对我妈也很陌生。

最后还是舅舅扶着我妈过去,介绍了一番,众人这才得知,是二十年没回来过的闺女。

我姥姥是个非常守旧的人,看到我妈时,脸色并不是很好看。板着脸蹲在那,好像谁欠她钱一样。

我妈在棺材前烧纸,磕了几个头,然后到她身前,喊了声:“娘。”

姥姥只哦了一声,没什么特别的表情,这让我妈更加难过,哭的也更大声了。

我心里极其不爽,是你们请我们来的,凭什么用这种态度?正要过去质问两句的时候,忽然觉得口袋里微微一动,隐约间,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耳边想起:“有鬼。”

我愣了愣,随后反应过来,这好像是小呆的声音?

摸了摸口袋,小呆寄身的纸人,还在里面,那声音怎么传出来的?难道说,她已经可以不用幻化人身,就能说话了?

此时,舅舅安慰着我妈,还有几个亲戚也过来了。毕竟是白事,本来就很伤心了,没必要再弄点糟心的事情出来。

略一犹豫,我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,低声问:“是小呆?”

“嗯。”小呆轻声回应。

“你怎么能说话的?”我诧异的问。

“不知道。”小呆回答说。

看来她成为厉鬼,还有很多我不了解的地方。想了想,我问:“你刚才说有鬼,是什么意思?”

小呆说:“刚才那些人里,有一个人身上有鬼。”

这句话,让我莫名的感觉心里发寒,连忙转头向灵棚那边看去。许多人都聚在了一起,难以分辨。我再次低声问:“你能认出来是谁吗?”

“能。”小呆回应说。

我心中稍微安定一些,没有再犹豫下去,转身朝人堆走去。

很快,我又回到灵棚前,小呆传来声音:“哥,不见了。”

不见了?我纳闷不已,正要问清楚是人不见了,还是鬼不见了,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:“你就是四姨的孩子?”

我转过头,见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孩站在那,旁边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人,正用一种好奇和审视的目光打量我。

“听说你也要上大学了?什么学校?”那个女孩问。

语气带着一点怀疑和质问的味道,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毛头小子,而是见过许多匪夷所思事件的成年人。看着身前这个女孩,忽然觉得她怎么看起来那么幼稚?跟谁俩呢在这?

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

“没怎么啊,就觉得我爸心太软了。四姨这么多年,都狠心不回来看姥爷,人没了才回来,也不知道有什么用。”那女孩眼神很是有些冷漠。

我冷笑一声,说:“我倒觉得是我妈心太软了,如果换成我,人死了我也不回来!”

“你怎么说话呢!”一个身材高大,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子过来,用力推了我一把:“再乱说话,老子揍你!”

其他几人也纷纷走过来,将我围住。看样子,是要给我个下马威?

这时候,舅舅走来,板着脸说:“你们干什么呢,人家秋生刚来就想欺负人吗?都滚蛋!”

“谁欺负他了,是他自己不会说话,难怪姥姥不想理他们娘俩。”那女孩说。

舅舅脸色发青,说:“你个丫头片子懂个屁,再不滚蛋,老子抽你信不信!”

见他真的发火,女孩这才哼了声,瞪我一眼后,转身走掉。其他几人,也相继散开。

舅舅瞥他们一眼后,这才对我说:“秋生啊,你别怪他们,这几个小子在一块玩惯了,有时候说话做事不……”

“我知道,他们是一家人,团结嘛。像我们这种外人,被排挤一下很正常。”我故作轻松的说。

舅舅脸色有些尴尬,却无法反驳我,毕竟刚才的事情,瞎子都能看出来谁在找茬。

我没兴趣和他们多交谈,若非我妈被几个亲戚围着叙旧,看起来情况还算不错的话,早就拉着她走人了。

众多亲戚中,和我妈处最好的,是大姨。至于三舅,以及那些偏远的宗亲,就没几个乐意和我妈说话的。

后来我才知道,大姨嫁的那人,也不怎么好。吃喝嫖赌,样样精通,姥爷和姥姥对她也是近乎不闻不问。

而且老辈人重男轻女,唯有二舅三舅家的孩子,才是亲孙子。大姨生的俩闺女,每次来姥爷家,都跟放养似的。所以在这种能够互相理解彼此心情的前提下,大姨和我妈聊的还算不错。

待二舅走开后,我想起刚才的事情,便问小呆:“你说不见了,是什么不见了?”

然而让我诧异的是,小呆没有回应。我手插进口袋,不引人注意的轻拍了两下,仍然毫无反应。

这可真是奇了怪了,该不会睡着了吧,鬼物也要睡觉吗?

小呆没反应,我也不好做出太明显的动作,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放下。只是心里,却提高了警惕。

不管小呆说的鬼来自哪里,只要是鬼,就不能放松戒备。当然了,我觉得极大可能,是姥爷的残魂在这附近,被小呆发现了。

不是说吗,人死后,灵魂都会在家附近停留,直到头七过后,才去地府投胎。

到了晚上,来往烧纸的人不断减少,包括亲戚在内,大部分都离开了。只有几个姥爷的嫡系儿女留在这。

先前怼了我一阵的几个年轻人,也纷纷消失,听说是回家歇着去了。

我心里更是冷笑,就这也叫亲情?人死了,连第二晚都不守灵,也敢腆着脸过来说我妈无情,简直就是扯淡!

本打算劝我妈也找地方休息一下,但我妈不愿意。她说自己几十年没回来,如今姥爷去世,明天就要拉去火葬场火化,然后下葬。如果再不守,以后就没机会了。

她想尽一尽孝心,这点我是可以理解的。不过我却懒得坐在那,听几个长辈胡扯,便自来熟的找了个屋子休息去了。

到了后半夜,身子突然一凉,我被惊醒过来,连忙睁开眼,却见小呆蹲在那,轻轻扯着我的胳膊。

“你怎么出来了?”我吓了一跳,这要让人看见,还不活活吓死?

“这里有鬼。”小呆轻声说。

我心里更惊,连忙扫视四周,问:“在哪?”

“刚才出去了,去那边了。”小呆指着门外的方向。

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,见是灵棚。心里咯噔一下,二话不说,跳起来就往灵棚跑。

此时灵棚内守夜的长辈,都已经睡着,二舅冯兴安躺在老爷椅上,呼噜打的震天响。大姨坐在茅草堆上,头埋在膝盖中,而三舅也不知道从哪弄了床被子,睡的像头死猪。

三个长辈都在,唯有我妈不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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