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训良点点头，说：“见过，还和其中一人产生过冲突。”

说着，他拉开衣服，指着身上的一片伤疤，说：“你看，这就是那黑衣法师留下来的。”

伤疤密密麻麻，像被散弹枪打过一样，让他大半个胸脯和小半个肩膀都凹洼着。触目惊心的一幕，看的人头皮发麻，我忍不住问：“这是什么伤？”

周训良脸上露出回忆之色，讲述了一件当年的往事。

那一年他还是个年轻小伙，刚刚加入缉毒队不久。有一天接到线人密报，说一伙毒贩准备运送大量货物入境。

总队立刻发布命令，一定要阻止这些人。

边境缉毒队立刻行动起来，配合武警战士在那条必经之路上埋伏。

按理说，以有心打无心，这是十拿九稳的事情。这么多年来，只要提前组织好行动，基本没有失手过。偶尔跑掉几个毒贩也无伤大雅，起码毒源被控制住了。

然而这一次，他们却失手了。

从那条路上来的人，并非一群毒贩，而是一个黑衣法师。

当边境战士看到这个身穿黑色僧衣的男人时已经晚了，周训良说，他清楚记得，在那个黑衣法师脸上，看到了嘲弄和不屑的神情。

这个神情刚出现，周训良就闻到一股子刺鼻的味道，他看到对方扬手洒出一片粉尘。那粉尘不知道是什么，飘过来落的人一头一脸，周训良当时还是个新手，所以被安排的稍微靠后一点。

就是这么一点点距离，挽救了他的生命。

他并没有接触到粉尘，全都被战友们挡住了。

虽然那个黑衣法师洒出粉尘，但队长并没有下令开枪。按照以往的惯例，在不确定对方使用攻击性手段前，是不允许随意开枪的。

因为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毒贩，边境战士在这里驻扎良久，很清楚真正的毒贩是什么样。

然而黑衣法师脸上的嘲弄神情越来越浓，周训良本能的感觉到不好，建议队长要么开枪要么撤退。

可他一个新兵蛋子，谁会听从他的意见呢？

突然间，最前方的一个战士惊恐大叫，并不断撕扯自己的衣服，连手里的枪都给扔了。

队长当即训斥出声，可话音刚落，他自己也脸色一变，在身上不住抓挠。

周训良就在旁边，他看到队长浑身上下的皮肤，都鼓起了大包。里面有东西在蠕动起伏，看的人头皮发麻。那皮肤被顶到了极限，队长的手随便抓一抓便破了。

猩红的血水和黄褐色的脓水，以及无数不知从哪来的虫子掉落在地上。

周训良说，看到这一幕时，他当时真的吓傻了。眼睁睁看着队长从发作到咽气，只用了短短几十秒，在最初的惊骇之后，取而代之的便是愤恨。

他二话不说，拿起枪就对黑衣法师扫射。

对方可能没察觉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，被周训良扫了一梭子子弹。不过黑衣法师没有死，他重伤之余，却仍不忘报复周训良。

手指着他，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带血的骨头放在嘴里咬碎，然后吐在地上。

之后，黑衣法师逃走，周训良汇报了指挥部，指挥部自然大吃一惊。

不是说来的是毒贩吗？怎么会跑来一个黑衣法师？

为了调查这件事，指挥部特意请来几位泰国的高僧，也可以称之为白衣阿赞。

那几位高僧来了后，看一眼死亡战士的伤口，便说，这是黑衣阿赞鲁能图的手段。鲁能图是泰国鼎鼎大名的黑衣法师，什么坏事都干过，算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。

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，大部分黑衣阿赞，对毒品都是敬而远之的。他们很清楚这东西的危害性，自然不会去碰。

而鲁能图却一反常态，对毒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喜爱。

此时的周训良突然大叫一声，摔倒在地，他疯狂撕扯自己的衣服，如死去的那些战士一样。

好在旁边有几位高僧在，连忙拉开他衣服，看清了情况后，齐齐诵经祈福，又用特殊手段为他压制了下来。

周训良说，他中了鲁能图的降头，虽然被高僧及时挽救了生命，但身体依然因此受到部分损伤。胸口和肩膀处的凹陷，便是那些虫子爬来爬去造成的。

我想象了一下虫子在皮肤下攀爬的画面，感到不寒而栗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。

周训良叹口气：“降头这种古怪的手段，我也只见过一次，但听说过的很多。其实最初见到你的时候，我就怀疑你和那些法师是同一类人，只是你看起来比他和善的多。”

我看着他，问：“后来呢？难道这事就那么算了？”

“我也不想就这么算了。”周训良说：“后来总队通过一些特殊的方式，调查清楚了事情的真相。我们那个线人，早就被鲁能图控制住了。他传回了假消息，实际上却是一个被我们扫了几批货的大毒贩，请来鲁能图报复我们。那个大毒贩在几年后被手下杀了，取而代之，但鲁能图我们一直没有找到，总队也不许我们去找，说什么战士的责任在于保卫国家和人民，而不是寻私仇。可你说，这是私仇吗？”

这当然不是私仇，鲁能图杀害了缉毒战士，就是和这个国家做对。追杀他，并不为过。

我想，缉毒总队考虑的，可能是一般人无法拿下鲁能图，不想再徒增伤亡吧。

周训良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，否则他说这话的时候，就不是无奈了。

“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和你说这些吗？”周训良忽然问。

我摇摇头，说：“不知道，但是从对国家部队的了解来看，你显然触犯了保密条例，而且很不谨慎。这里人多嘴杂，就不怕目标的手下也在附近？”

周训良笑了笑，伸手在墙壁上轻轻敲了几下。没过多久，墙壁上传来了敲击声，像有人在对他的行为做出回应。

我看的莫名其妙，不懂他在做什么。周训良见我一脸疑惑，这才说：“这家餐馆，其实已经被总队控制了。我们追查那家伙整整十年，为了抓他，布置了很多。像这样的地方，在他经常去的场所附近，有很多。来这里的人，有部分是真正的客人，但大部分熟客，其实都是自己人。就像我们前后左右，你以为会是普通老百姓吗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，我哪来的胆子跟你说这些。”

我愣了下，这家中餐馆是缉毒总队的一处“据点”？

难怪周训良敢光明正大跟我说他的往事，可是，我还是不懂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。

“因为我想邀请你加入缉毒队。”周训良很直接的说：“在你身上，我看到了非凡的潜力。如果有你帮忙，我相信无论什么样的毒贩，都难逃法网！这处据点，就是表明诚意的，如果你愿意，我甚至可以向组织申请，把店铺转让到你名下。并且，所得的利润和国家补贴，也都给你。”

这是明白的利益诱惑，我恍然大悟，这才明白周训良请我吃饭的真实用意。

不得不说，和这种老油条相比，我确实太嫩了。人家无论做什么，都有自己的目的，而我，却单纯的以为吃饭就是吃饭，最多互相聊天探讨一下人生而已。

说实话，我很佩服周训良这样的人物。他被黑衣法师伤了，险些丧命，又看到那么多战友牺牲在眼前。换成旁人，怕是早就精神崩溃，或者另谋出路了。

然而他却没有做逃兵，反而继续干着这一行，只能说，他的精神实在太强大了！

如果我只是个普通学生，如果靠山坪村还是安安稳稳的，也许在热血和爱国情怀的干扰下，我可能会答应他的条件。

但是现在，太多的事情牵扯在心头，一屋不扫，何以扫天下？我连自家门前的雪都没扫干净，还有时间去管他人瓦上霜？

所以，我摇摇头，说：“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，太累，而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做，没有时间帮你们。先前就说了，这一次的帮忙，是建立在平等合作的基础上。我帮你们拿到账本上的资料，你们帮我找到秋姐，互惠互利。当然了，你可以选择隐瞒秋姐的消息，拿她来吊着我。不过你是个聪明人，应该明白这样的隐瞒对我来说没有用处。”

周训良看着我，张口欲言，不知为什么，又没有说话。过了许久，他才叹口气，说：“好吧，这事就当我没说。不过你就算不想加入，起码也别拒绝的那么死。不帮缉毒总队，你帮帮朋友总行吧？”

“朋友？”我看着他。

周训良嘿嘿一笑，说：“怎么，我不能做你的朋友吗？好歹也请了吃了顿饭，这顿饭也得值个案子吧？”

我真是被他的不要脸给打败了，一顿饭就让我帮你搞定一个毒贩？国内的劳动力果然廉价……

周训良这个人，说起来挺有意思的。说话做事都很老道，但又不让人觉得他年纪很大，跟他说话，我有种莫名的亲切感。